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。但正如我们常说的那样,你经常会见到两个形貌相仿的人,或是姓名相同的情况;人们所谓的性格与思想,也不过几种而已。见的多了,便能够给每个人贴上一个标签,就像给中国诗分上几类那样!
譬如说罢,有个大盗,持枪抢劫了一家银行,这便引起了这清平世界的大轰动。有人出于各种思考振臂疾呼缉拿罪犯,亦有人真心的为行长打抱不平;有人借机抒发对社会的不满,有人借机发表评论以显示自己的博学与与众不同。更多的人,则是已经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。再正常不过了。正如著名的双胞胎实验所证明的那样,我们每个人大致会成为怎样的人,早在精子钻进卵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。一条流水线上,人不过是形形色色但毕竟品种有限的产品————不过如此。
但尽管如此,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怪人。他们就像是流水线上缺少了哪一环————或是无端的多出了哪一步,从而形成的残次品。除非他们生活在流放的海岛上,他们便只能活在自己的梦里了。
我便知道这样的一个人。
他不过是个平凡而缺少存在感的存在————似乎恐惧与人交往。在上司眼中,他是个不思进取而且消极的角色————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如何设法除掉这块行尸走肉!至于他自己,则经常拿那些历史上存在的或不存在的蠢物自比,如段誉,贾宝玉之流。听说在他还年轻的时候,听到一些音乐还会手舞足蹈,看到一些文章还会寤寐思服,见到一些风景还会大声赞叹。
这些我都无法考证。唯一有一次————很久远了,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吧,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学生。那时他对我说:“我想做一名记者。”
我很了解他的那些呆病。我没有说话。他的父母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做呢?况且没过多久,他自己也便不再这么想。
后来他做了一名平庸的工程师,彻底沦为了一块行尸走肉。
这便是他在现实世界中所拥有的一切,这样的颓废也许让您已经不耐烦了。所以还是让我们聊聊他所生活并沉溺其中的梦吧————尽管我无法保证这些玩意能让您提起些许的精神。
“一条大河,您独自走在它的两岸。这是个夜晚,却似乎又有些诡异的气氛。
“一侧的青山,山顶泛着金光。在那山后,是一座寺庙、道观,亦或是神社,还是某个城堡?
“江面被水汽覆盖。三点刺眼的白光,是磷火、桅杆,还是传说中庞大无比的水怪?
“江的对岸————或许有五百米远————是一座宏伟的建筑,丝毫不亚于泰姬陵或是已是废墟的空中花园。公路在那里突然九十度的垂直,笔直的指向了天空,车辆甚至在那天路上缓缓地行驶。
“道路不断的在山的侧面延伸,但您完全陶醉在了这美丽的景色中。不知过了多久,到了一片海崖,崖底仅有一滩砾石。海浪不断拍打着礁石,混杂着海风传到耳中。‘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’,在那汹涌的波涛下,何尝不是另一个宇宙?怀着这样的想法,您闭上眼睛,一跃而下————
“您以为自己沉入了地心;可是一睁眼,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洁白的雪原上。远方的雪山占据了视野中半个天空,山巅之遥远更早已不在目力范围所及。
“山脚是一片草原。您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一位牧羊人,手中拿着牧羊杖,靠在一大石块旁睡着了。天空是那样的湛蓝,羊群四散在各处,风让青草的海洋掀起细浪,传来轻快而古老的歌谣。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里,人们再也无法区分一瞬与永恒。
“草原的尽头是一个古老的欧洲小镇。您为了买些东西,来到这里热闹非凡的集市。这里的居民们坚信着魔法与女巫的存在,到处是些占卜水晶球或是魔法药剂之类的小玩意。在街角的尽头,那位衣着朴素的姑娘与您搭上了话,与您一样的风趣而富于幻想,展开一段浪漫的传说………
“您不禁想起了江南的秦淮河。青砖黛瓦中的小河明镜见底;入夜,小河被船只拥的水泄不通。人们纷纷走上船头,放飞一盏纸灯,橘黄色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夜晚。
“如果有一天,河水淹没了整个世界。您便坐在最后的那颗大树下,无言的看着四周漂浮着的人类曾经留下过的一切,看着世界重新焕然一新。”
在这最稳定、最有秩序的社会里,一切都像大陆板块那样亘古不变。这样的梦个别的存在,就像偶尔刮过的一阵风。在这背后,是千古以来无数做梦者千古的孤独,悲哀与绝望。
一生都活在梦里,也许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。